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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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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第一次见到九元是我在故乡的六七月的年份。那时天气很热,又在农忙季节,做活的大男人们都习惯光着热膀子,肩头敷着一条旧的毛巾,一边用着擦汗,一边用着扇热。我见到时,九元似乎就是这个装束。和别的人没有异样,但一见他高高大大的身材,木讷呆着的神情,异样一下子就分明了。他呆呆的立在那里,似乎在等我绕过,微微的看着我,没有言语的倾向,硕大的鼻梁突兀的架在脸面之间,显得有些别致的张扬。眼睛很长很大,嘴也是突兀的,缝隙也很长,配合他鼻架的别扭,整个儿也还是和谐的,丑陋从来远远不是,加上高高的身材,滞着的表情,在我们故乡一带,是我从未见过的另类,但心头的喜好,却才是从第一眼就看出来的。我站在不远的地方,腿也立定了,静静的审视了他一番,也并不急于和他招呼,他也看着我,并不急于说话,圆滚的眼珠很是淡然,目光自然也是柔和的,没有一点直视的逼迫,面庞是耷拉的,顺从的倾泻而下,散淡从容,是我一眼就能从他那里读出来的表情。“九元”,我径自的脱口而出,喊出了他的名字,也打破这沉默的气氛。那硕大的眼睛立马合了上来,双眼眯成了一条缝,嘴唇也拉长了,表情也跟着拉长了去,我分明感觉到了他的善意,严实的眼睛缝隙和上扬的嘴唇是真实可爱的,一点也不装着,也很少有的怜悯,这份怜悯是谁都可以表达从来的自然。“额”,他终于回我话了,不慢不快,不轻不重,也好像是随口而出,没有半点娇作,这好像于他是惯常的。我也不再问话,却等着他问我,然而却再没有其他言语,我也没有再问,他只是自顾自的放下他肩头的沉重背篓———为别人家收割回来的稻谷,慢条斯理的取下肩头垫的旧毛巾,侧着身子慢慢的擦着脸上的汗珠,又擦着上半身,这才看清楚了他黝黑粗糙的皮肤,还算健壮的身子,两条殷红的深深的肩头压痕,和背篓带一样宽。他让出身子让我过去,始终那样淡然,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,我看着他,也侧身绕过了,想好奇再问问他,但始终没有再说。2九元的名字是我从大人们那里听来的,似乎也就这一个名字,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,只知道他家住戚家河,可能家里排行第九,又天生“圆滑”,所以有了这个名字组合,想必这是别人的意会,就那个“圆滑”,就分明知道用了反义。听大人说起,问了他,他自己也不知道姓什名谁,家住哪里,只管呵呵的笑,也从不多说一句话,尽多的是沉默不语,只有别人问起才会回答一句,我们也知道他总是一个人,应该没有娶过媳妇,具体的年龄我们也无从知晓。就这样一个不明不白的黑户口大男人,却在我们那里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。不管怎样,九元这个名字在我们故乡一带是确切的叫开了,而且不分男人女人、小孩大人都这样叫他,他总是停下来静静的听着,然后乐呵呵的自己先笑了,眼睛眯成一条长缝,嘴唇也顺势合了成长条,大长脸也堆圆了一些,只让嘴角上扬,开心总是弥漫着每一个人,一般的人喊完了九元之后也不再说话,开心的走开了,有那么几个好事的人总喜欢把开心延伸开去:“九元,你嫂子喊你回去了哦,你怎么还不回去呢,不怕你嫂子来找你嘛……”“九元,你叫啥名字,多大岁数了,有婆娘没,给你找个婆娘嘛……”“九元,你什么时候去三汇场,你还是要经常到我们这里耍哦”九元一概不再回话,只管眯着眼睛,拉长大脸,看不出表情的形状,就看不出笑意与厌恶。但大家都是开心的,没有丁点恶意,心底里的玩笑话,是善意而为的。对于那时的九元,我们真的没有恶意的故意,从心里是真心喜欢的。一来他的善良与随意,让人不觉得有任何的伤害,二来大家依仗着他的身强力壮和随意驱驰,可以帮助家里承担一些重活,这才是大家真心喜欢他的原因。每到农忙时节,总能在故乡那一带看到他的身影,一些差劳动力的家里就会叫住九元,喊上他,让他帮忙做一些农活,背谷子,抗玉米这类简单粗暴的重体力活。他总是干得很慢,不急不躁,也不抱怨,也不叫苦,默默的做这些活,就像驼运的骡子,一声不响,任劳任怨。他只做这些,其他比如插秧,挖土之类轻巧细节的小活很少见到做过,村人们只知道他的长项。而他的报酬只是在意那一顿饭菜,叫他做事的主人只管他饭,几乎没有给过他其他报酬,好像他也从不要求过其他,九元的出现,注定只是在这里寻找他自己的生计。那时我们还很小,家里就母亲一个大人,父亲常在外地工作,农忙时家里的重活就缺少劳动力了,母亲就经常叫住九元,让他分担一些母亲担不了的重活。那时常在我们家做活的还有一个叫“乡长”的人,和九元差不了多少,但没有九元的木讷和迟缓,要利索能干得多,他和九元一样是不要工钱的,在家里只管饭和酒菜,而且几乎是随叫随到,“乡长”做的时间更长久,更会来事得多,几乎成了我们自己一家人,和父亲的交情颇深厚,这也感染着我。九元只是母亲实在忙不过来时才叫过来帮忙,于是和他也渐渐见面多了起来,还是不善说话,只管回答,只喜眯着眼睛似笑非笑,我不知道他是否真心喜欢我,但那时我是真心相当欢喜的,没有半点瞧不上他的意思,也没有半点想取笑他的意愿,心里只是真心的有些感激。那时母亲总是做上最好的饭菜招待他们,酒饭菜管够,有时九元会随便穿上不知道哪来的衣服,脏兮兮不说,长短不齐凌乱穿着,也不顾及形象,很是邋遢,母亲就为他准备一套干净整洁的衣服换上。就这个不顾及形象的邋遢状,是确实的一个诟病,让人有点隔阂了,但心里还是尊崇于他的善良无害的。3慢慢的我从故乡离开到三汇中学去读书了。奇怪的是,在三汇街边桥头一家饭店总能看到九元的身影,那是一家谢姓人家开的饭店。那时的九元明显衣着整齐了许多,头发也平顺了一些,人看着也精神了。才知道原来他先是在这里帮人家馆子,等别人馆子生意惨淡了不需要人手时就到农村走乡穿户谋生计,报酬肯定也是没有的。每到学校放学后上街路过那家饭店时,我总是不自主的寻找到一个熟悉的身影,当看到九元时,笑容不自主的浮上脸来,脱口叫出他的名字,他还是“嗯嗯”作答,还是不答其他话,眯成缝的眼睛和嘴巴看不出其他的表情,但我宁愿相信他是认识我的,也宁愿相信他是开心喜欢的,我自己也就这样开心喜欢而去。慢慢的看到九元的次数越来越少起来了。后来再次见到他是在多年后的一次意外。我就读的三汇中学放假回老家来总要经过万家洞电站旁一个过河桥,有次在桥边我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,我即刻知道这是九元的声音,我寻着声音过去,在一个岩洞里看到了他,孤身一人,蜷缩在洞里,凌乱的头发,破败的衣着,污垢的脸庞,目光呆滞,神情恍惚,活脱一个野人,像极了一个乞丐,一条破旧的棉被揉成一团,洞里似乎铺有干草,显然落魄许多了,我没有好笑的意趣,心里黯然起来,上前问起他,“九元,怎么会这样呢?”,他默不作声,想必是让不出我来了,眼睛仍是眯着逢,这次分明没有喜悦的神情,脸上的纹路也多了许多,看出来一半是苍老,一半是忧郁。“吃饭了吗?……你怎么吃饭呢…?”我关心起他的实际问题。“嗯…,不…”,支支吾吾的回答,不紧不慢,气力明显小了许多,用眼钝钝的转向旁边的用石头支起的锅碗,我一同看去,里面什么也没有。“怎么会这样呢?”“不应该这样啊!”我在心里反复嘀咕。九元做了实实在在的“路边”人,我是先前不敢想的:就凭他这个劳力,就凭他这个实在劲,就凭他任劳任怨的态度,就凭他分文不取的奴隶精神。……我是怎么也不理解,他竟会如此到这个地步:是岁数大了,是他真的饭量太大,还是干活越来越慢了,还是叫他做事的人怕负担了他?……我不想猜测,总之,看来是没有人再愿请他做事了,哪怕是这样一个无计酬劳的下力汉,我相信一切的担心都是情有可原的。这次九元的生计真的成问题了,我立马想到了他的死,他的不久的遭遇是必然的,这个状况不是一时半会的了,人终究要生活,他靠什么来维持呢?莫名的情状涌上心头,心里担心起来,却又爱莫能助,酸楚和凄苦胶织着,让我的心提了起来,我们相互呆望着,很久不再说话。我终究还是茫然的望着他离开了。事后我趁着学校放假的便当路过这里,并去那里寻了他几次,都不见了他的身影,想必终究是死了。就这样,我也慢慢的淡忘了九元。4父亲永远离开我们的翌年春天,我先回老家祭祖,也顺便去给外公拜祭。那次天气很好,我一路步行下来,完了已经是午后,那时全家已经搬到县城居住了,来回要坐公共汽车,但我习惯了步行,虽然离县城还有几十公里,我已决定从外婆家步行回县城去。先父在时最喜欢步行,几次来回都是走的沿河的步行线路,我想象着父亲的来去自由,想象着父亲在沿途的心情,我想象着父亲的影子在路途的再现和偶遇,心里更想象着重温这一路以来父亲的心路历程……。想到这些我决计上路了,沿着父亲走过的路一并走来,沿途我随意看风景,心里却想着父亲,落脚的步伐不紧不慢,不久就到了戚家河电站。电站对面的悬崖绝壁,如刀削般陡峭,螺旋的铁架子架在这个悬崖峭壁上,必须从这个铁架子小心翼翼的过去才能下到地底的河边。我好不容易才下到底,心还悬在下来的最高处,漠然的看向河的对面,又是一阵茫然和恍惚,河上无桥,还得必须跨过这条河才能继续赶上回县城的路啊,怎么办?此时天空低沉了下来,从上而下的暮色合了过来,四周没有多余的人影,心情落寞到了极点,也踌躇起来了。我愀然的努力望向对岸,只见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下到了对岸河边,上了一条小木船,慢慢的朝我这边划了过来,我一阵狂喜……近了,近了,还没有靠岸,我一惊,那不是曾经熟悉的身影嘛,他真的没死啊!”九元”,我情不自禁的脱口喊出。”额”,还是那幅表情,还是那个口气。”你还认得我嘛”,我冲他忘情的叫道。”嗯…”,再无言语,只是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和拉长的嘴唇,我确信他是认识我的。“那我是谁呢?”我显出得意的神情,心里一阵骄傲,全然忘却了刚才的落寞。他怔怔的望着我,嗫嚅着,似乎想要开口,却又没有说话。我从心底里想笑。原来九元从三汇回到老家后就再也没有外出,只在这条河上专职了摆渡,给两岸来往的行人渡河,我本想付给他一些费用,他笑着说“不“,短促而坚定,也就罢了。天色越来越暗,紧迫的压向我。我依依的看着九元,他立立的站着,不说话,本想有许多问题想问问他,但我始终不好开口。他还是木讷的表情,我转身踏上回城的路,回头再看九元,他望着我,分不清表情,样子也随着渐渐模糊起来,直至终于看不见了。我本想再次大声喊出———“九元,谢谢你”,也还是欲言又止。5后记这是我第一次的人物传记题材,写下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的时候我犹豫了很久,何不写给自己最亲近的人呢?我试着一次次追问自己。是的,九元是我儿时就知晓的一个无名小人物,所有的事情都是以纪实性的笔触呈现。犹豫的源头是亲情和深情,这是无可厚非的,九元不是我的亲人也不及我的深情。而让我倾情落笔写下这个人物的动力源自另外一件小事。内人前几天买了一只小狗,她觉甚乖,我不喜不厌,每天由她管着,小狗有点人性,也常和她亲近一些。不料这只才喂养一个礼拜的小狗天不假年,粘死在角落的粘鼠板上,内人痛哭了几天,做法事,烧七香,磕响头,念咒语,作悼词,写忏语…,甚至要我陪她给他磕头,我一时惊诧莫名,我自己的祖宗也没有这样对待过啊,这是谁跟谁啊,比我祖宗还祖宗?你再好的佛性难道比得过人性吗,这是狗不是人的嘛?质问他,我是有点难过,我以前在老望海花市时候我自己买的一条小狗一年后给车子撞死了,我是伤心了几天,但不至于这样啊,你亲人死了都不会这样的表现吧?我问向她。她回答说不一样啊!狗是最忠诚的,没有一点让你生气的……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,善良才是人世间最大的情,我于是理解了内人,也说服了自己,耗费了大半天功夫,提笔写就了这篇传记。况且在我前面的《故乡三部曲》中,我早已有了我亲人的驻笔。善良真好,大爱无疆!以为序。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#个上一篇下一篇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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